选定译本
董老上世纪90年代接到翻译《堂吉诃德》的邀请时,并不是当即就接受了,而是考虑了一段时间才签的合同:“如果我觉得能力不够,我的翻译达不到现有的译本水平,何必做这个无用功呢?”
当我接到任务,需要重出一版《堂吉诃德》时,我的想法跟董老类似:“如果不能超越现有的版本,而只是做意义不大的重复出版,我又何必浪费自己本可以用来编其他好书的宝贵时间呢?”
第一步,选定译本。在此之前,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做好了准备工作——几种主要的《堂吉诃德》中译本(杨绛、董燕生、孙家孟、屠孟超、唐民权、张广森、刘京胜),我已在从业的若干年里,悉数收入囊中。器已利,事可善也。
再三权衡之下,我选定了董燕生译本,这是在我看来在信、达、雅诸方面取得了最佳平衡的译本之一;最重要的一点是准确,这将为我这个半吊子西语编辑省下不少功夫。
修订译文塞万提斯的原文亦庄亦谐,董老的译文亦步亦趋,“严格采用现代汉语普通话,但根据原文穿插的仿古措辞和俚俗语言,做相应的上下浮动”,经受住了时间洪流的冲洗,没有做伤筋动骨的修订的必要。但随着互联网的兴起,文学艺术走进普罗大众,大家对于规范化的译名有了更统一的认知。董译本的修订工作,很大一部分精力便花在更新译名上面。比如,第一部序言里的PresteJuan,董译“胡安祭祀王”(其余译本作“祭祀王胡安”“国王胡安”“教士国王”“胡安长老”“约翰长老”等),其实他并非伊比利亚土生土长,可以溯源至东方,在英语中被称作PresterJohn,我便按通行的译名改为“祭司王约翰”。“约翰”/“胡安”的问题不止这一处,“圣约翰骑士团”/“圣胡安教团”,“施洗者圣约翰节”/“圣胡安·包蒂斯塔节”,都做了相应的修改。根据名从主人的原则,凡是西班牙本土人士,自然应按西语发音翻译;若是异邦人士,就按照其所属地区、所属语言的发音翻译。
类似于这样的译名修改不胜枚举,不再赘述。
增补译文
说实话,董老八十多岁高龄,我本不打算惊扰。依我的性格,肯定是想不留遗憾地做好做全每一本书,但需要译者全力配合才行。不知出于何种原因,目前已有的各种《堂吉诃德》中译本,除了孙家孟译本,其余都只译出了正文,而没有把西班牙文初版中收录的9篇卷首辅文和11首塞万提斯为本书所作序诗译出;在董燕生译本的某一个版本中,译出了第一部卷首的一篇辅文(“本书定价”),剩余诗文则未译出。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情况告诉董老(虽未做强制要求,但字里行间确实有那么一点激将的意思了):
那11首诗,为塞万提斯本人所作,理当译出;其余辅文,作为这本世界名著的历史文献的一部分,若能译出,也是极好的,那么您这个译本就可称“最全”了。不过这些未译的部分,在原书中占据20页之多,尤其是11首诗歌,翻译起来还要字斟句酌,考虑格律和韵脚,翻译起来一定颇费思量;您若愿意译全,我当然求之不得,如若不译,我也不勉强,只收正文便是。
不管是序诗还是辅文,都用词古奥,佶屈聱牙,译起来费力伤神。我所收集到的几个外语译本,大都把序诗译出来了,但英译本、意译本都未译辅文,只有法译本和葡译本译全了。董老并没有当即答应,只说考虑考虑。没想到十天之后,他交稿了:序诗译完了。
目录中列出了10个标题,其中“掺假诗人铎诺索”为桑丘和洛西南特各写了一首,所以总共是11首诗。
在董老接着翻译辅文的过程中,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:在年法译本第一部中,多了一篇APPROBATION,在其他所有版本里都未曾见过。
我顺藤摸瓜,变换关键词搜索,又找到了一篇关键性论文——文中不容辩驳地展示了这篇散佚多年的aprobación的原文复印件(字迹潦草,还要花一些功夫辨认),还贴心地给出了原文。
我赶紧把文章发给董老。又过了一个星期,辅文也全部译好了。于是乎,这本《堂吉诃德:插图典藏版》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中文“最”全译本了。
增补序言
通过略萨的译者H老师得知,原来这篇文章多年前就译成中文了,译者是社科院学部委员陈众议老师,他在西语文学研究领域建树颇丰。
联系到陈老师后,他很爽快地授权了译文。我如何打磨序言的译文,如何修改译名和引文以符合我们这个版本的规范,在此不表。希望这篇出自诺奖作家的精彩序言能够给初读《堂吉诃德》的读者提纲挈领地指引方向,给重读《堂吉诃德》的读者拨云见雾般地扫清一些存留已久的障碍。
配备插画
文本编辑工作全部完成,下一步:寻找合适的插画。
我主要做了三处处理:
第一,将一级标题和二级标题改为和主色调相同的颜色(这里用到了“倒叙”的手法,因为主色调的问题要到后文才会交代;只需记住,本书分为两部,第一部的主色调是橙红色,第二部的主色调是深蓝色)。这两级标题本来就用的是笔画略粗的标宋字体,四色印刷的造成的套印误差可以缩小到几乎不易察觉的地步。
第二,将每章首字做放大下沉处理,再改为和主色调相同的颜色。这就完美地呼应了西语初版的花体首字母。
第三,将注释与正文之间的横线改为金色的长矛(堂吉诃德的长矛),因为本就是本书主人公的道具,所以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。金色的加入让原本添加的一色不再孤单,“双色”的格局与白底黑字组成了牢固的识色三角。
双色的方案和长矛的引入也被推广到了目录、辅文页、版权页等处。多姿多彩、浓淡适中的内文就这样处理完毕。下面要谈的就是装帧设计了。
装帧设计
在冒险故事开始的第一部,用暖色调的橙红色表现本书喜剧性的一面;在故事中人不断磨练成长以至于“叶落归根”走向人生终点的第二部,用冷色调的深蓝色表现本书悲剧性的一面,似乎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组合了。
作为精装书必不可少的一部分,堵头布向来不被重视,甚至于惨遭忽略——大部分情况下,会选用最普通、最百搭的白色或米色堵头布。我这人生性不安分,喜欢在堵头布上玩花样,这样的机会岂能放过?然而时间紧迫,我没法调取各种布样来海选。可供选择的布样不多,跟环衬颜色相近的几乎没有。真是老天开眼,竟让我撞见了两款比纯色堵头布更有趣的双色堵头布:一款是红金色,恰似西班牙国旗的颜色,跟第一部的橙红色很搭;另一款是蓝白色,跟第二部的深蓝色很搭。
趣味周边
既然想有所创新和超越(至少以自己为原始坐标),何不试试立体书签?问了店主价格,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,便请设计师以斯韦特林的插画为基础,设计书签上的图案。
我小范围地征求了同事的意见,又大范围地征求了豆瓣友邻的意见,发现大家更喜欢徽章。我问店主徽章的报价,竟然比立体金属书签还要低(毕竟用料更少嘛)。于是,做好的这两个设计图,摇身一变,从书签变成了徽章。
为了更有仪式感,还得给徽章找一个依靠:做一张双面印色的卡纸,把徽章固定在上面,再装袋。联邦走马和豆瓣做的徽章都很精致,也配备了卡纸,本书受其启发,在此致谢。卡纸的设计方案形似扑克牌,堂吉诃德是黑桃D,桑丘是红桃S,都是他们西语名字的首字母。也做了常规的明信片作为随书赠品,在此一笔带过。
中世纪的骑士堂吉诃德,就要佩戴好专属于他的精致徽章,坐上诞生于20世纪的“飞机”,飞往中国的千家万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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