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整理自东方历史沙龙第期(年4月30日,三联书店)。嘉宾为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,历史系教授彭刚和首都师范大学全球史研究中心执行主任,历史学院教授刘文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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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史学的“碎片化”与“全球史”书写
刘文明:我先来介绍一下今天我们所讨论的这本书的作者麦克尼尔。麦克尼尔是年出生的,去年7月份去世,到今年如果在世的话是岁。他整个人生历程比较长,著述非常多。他的成名作是年的《西方的兴起》,可以看作是“全球史”兴起的重要标志。麦克尼尔祖籍是加拿大,他在十岁的时候随父母迁到美国芝加哥,一直在那里上学,从中学到大学,后来在芝加哥大学教书,他在芝加哥待的时间非常长。他在二战期间还曾经服役,当过炮兵,人生经验也是比较丰富的。我们大家都知道,麦克尼尔在整个学术生涯当中有很多著作,也有很多已经翻译成中文了,比较有影响的著作,如《西方的兴起》(),《世界史》(),以及七十年代的《瘟疫与人》,一直到年出版的《人类之网》(北大出版社此次出版中文修订版书名改为《麦克尼尔全球史》)。麦克尼尔对于“全球史”这样一个新兴的研究领域是公认的贡献非常大的人物,所以一般将他视为“全球史”领域的奠基人。
彭刚:说到当代史学的发展,的确是非常难描述。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学者,要描述几千年来传统学科的发展,要描述古代、要描述中世纪、18世纪、19世纪都相对比较简单,可是到20世纪情形就变得非常复杂了。我想我们在座的听众,无论是对历史专业有多少了解,大家可能都会有所耳闻,或者有不同程度的了解,那就是现代历史学在19世纪以后有一个很大的变化,就是变得越来越专业化。从前的历史学家,远的比如中国的司马迁,希腊的希罗多德、修昔底德,现代之初的休谟、孟德斯鸠、吉本,他们这些人是*治家、法官、思想家,同时客串历史学家的角色。可是到19世纪后期之后,就像哲学家开始变得主要身份是大学哲学系教授,历史学家的主要身份也成了大学里的历史学教授。现代历史学开始专业化之后,加上别的各种各样的因素,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是,历史学家的研究领域越来越专门,对历史学家专业技能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。换句话说,用今天人们经常听到的略带贬义的话说,历史学家不再像以前人们所认为的那样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对整个人类历史都有所了解,而是变得对越来越小的事情知道得越来越多,对某一个历史片断了解得越来越仔细。所以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一种担忧,历史学变得越来越专业化,历史学知识也越来越碎片化。作为历史学知识的创造者,历史学家也变成了各个小的领域的专家,的确,事实在很大情形下正是这样。
前不久我在清华校内听到一位工科出身的教授说,现在学科分野越来越厉害,这件事挺麻烦的。他举例子说,医院,固然是头痛有管头的医生,脚痛有管脚的医生。如果你的手指头出了问题,你当然不能看口腔科医生。可现在情况是,处理不同的五个手指头的医生,最后都会不一样,因为每个手指头很不一样。历史学科有时候也变成了这样一种情形,一个学科内部,也变得隔行如隔山,人们之间可能互相不太了解。
我想,这样一种专业化、碎片化的情形,其实一百多年前就有了。也就是说,从19世纪后期开始,人们就在感慨,历史学家不再能够给我们提供整体历史的图景,他了解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,可是那个时候人们对这种情况不太担心。为什么不太担心呢?因为那个时候人们还普遍相信,人类归根结底有一个整体的、统一的历史。什么意思呢?就好像我们先认定了人类的历史最后是可以从整体上了解的,只不过限于每个历史学家的精力,限于每个历史学家所